農業與糧食專題_期末報告 陳星翰 b95502011
本 科是機械系, 又是在都市土生土長(這詞用在都市人實在不大貼切), 會跳進來開始關心農業主要是因為去年底跟著一個營隊下鄉到竹東, 體驗很深刻. 那幾天是我的農事初體驗, 第一次赤著雙手雙腳, 徒手從地底挖出熟成的地瓜, 第一次”空”土窯, 第一次握鋤頭, 第一次感受到土地的溫度還有農村裡人情的溫度. 農村的美好成了第一印象, 因為嚮往所以關心, 因為關心所以知道了農業的困境, 也就因此為農業農村以及農民感到不平. 這忿忿不平正反應著我對農村的歸屬感, 我想了解更多, 想為她出一點力, 然後我找到郭老師這堂課.
一 整個學期的紀錄片轟炸(是對內容的震撼), 把我轟得心驚膽跳, 我太無知了. 上這堂課像是服用大補帖一樣, 腦袋瓜子裡會產生麥當勞, 孟山都, 基改作物, WTO, 大企業大規模經營農場這些毒素的抗體, 同時也生出更大的決心想投注心力設法扭轉困境. 所以這學期會開始閱讀相關的報導, 文章以及評論, 甚至站上街頭. 但想想總是破而不立也不是辦法, 就蒐集了很多有趣的例子, 看看這些人如何運用創意試圖開始他們的小革命. 這些案例的分享很適合放在"台灣農業的未來”的報告最後, 也很適合放在整個課程的最後, 激發創意, 讓大家在看過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之後將不平轉化為熱血的行動. 當天報告因為時間掌握不周, 報告得很倉促, 甚至有些內容只能唸過標題就帶過, 很可惜. 在這個報告裡, 我會再描述得完整一些.
我 從雲林老家的現況看到台灣農村景象的縮影. 每年返鄉過年就像是定期追蹤病人的症狀般, 檢視人口外移, 老化以及整個村子凋零的過程. 每年僅僅一張快照, 無法從中看出什麼, 但累積到現在二十多張, 就能動態地感受到村子在變, 在老化. 從小時候住得滿滿的熱鬧的三合院, 夏天傍晚大家還會拉椅子到庭院來乘涼, 開講, 還有大年初一的爆竹聲響, 除夕夜裡玩沖天炮的野孩子們和街上擺的流動夜市和野台布袋戲, 這些景象都已不復見, 只在某一年留下"到底是去年還是前年消失的?”這永遠的謎團. 小時候只覺得沒得玩掃興, 現在知道了一些事, 會感到憂心, 現在我們的老三合院只剩下六個平均七十歲的人住著, 我很怕它哪一天會像隔壁那家一樣崩壞. 但農村真的如此一文不值以至於要被這個時代給淘汰嗎? 所以我嘗試問了幾個問題, 然後看看可以對應上哪些我找到的案例.
第 一個我問的是農村的價值. 不管從自然生態, 文化傳承以及人際網絡關係的角度來看, 農村都很有價值, 可惜被產值這個因素給箝制住, 使得其價值無法被彰顯, 反而一步步走向衰頹. 因此現實的問題不能不去面對. 於是有人開始思考如何讓農村能在現代社會生存同時又能保存其價值. CSA是其中之一. CSA(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 中文有人翻作”社區支持型農業”, 強調農村裡互信合作的人際網絡, 建立食物的消費者和當地的農民與農村之間的連結, 使得農民獲得更多保障. 因為消費者與農民共同分擔風險, 所以農民不至於因為氣候異常, 病蟲等災害落得血本無歸. 消費者也因為直接與農民面對面, 了解自己購買的食物是經過什麼樣的過程栽種出來, 免去在市場裡因為不知食物的來源擔心食物的狀況.
CSA 這個概念落實在台灣, 有幾個比較有名的例子. 像是宜蘭的”穀東俱樂部”. ”穀友”們在年初算好自己未來一年預計食用的米飯量, 向”穀東俱樂部”認”穀”, “穀東俱樂部”便會在收穫後定期宅配稻米. 而耕作的過程記錄都會在公佈網路上, 甚至如果”穀友“願意, “穀東俱樂部”相當歡迎他們親自到田裡巡巡. 這種互信的連結使得”穀東俱樂部 ”的創辦人賴青松渡過了不少難關, 例如有一次因為保存的問題, 米宅配到”穀友”家一陣子後開始變質, “穀友”直接透過網路反應, 賴青松馬上著手解決問題, 後來發現是稻穀保存時的溼度出了問題, 便馬上改善. “正是穀東與田間管理員之間的信賴關係, 以及坦率溝通的方式, 才能愛短時間內找出問題所在, 如果在一般的流通市場的話, 或許買賣雙方只得繼續摸索, 互相猜測而未可之吧!”, “我想我們要的不是一種永不發霉的米, 而是一種友問題可以隨時面對的安心與信賴”, 賴青松在他的書”青松ㄟ種田筆記”中這麼寫著. 除了穀東俱樂部之外, 還有幾個成功發展出類似經營模式的例子像是”大王菜舖子”, “彩虹農場”等等, 或甚至像”248農學市集”這另外一種操作模式, 他們都強調以互信作為基礎的產銷方式, 而互信正是農村最可貴的價值之一. 這也證明了即使現今都市化, 全球化以及商業化如洪水猛獸般大舉入侵, 農村的價值仍能保有一片天.
上 一段提到的幾個例子, 都會強調其作物自然無毒, 我認為這不是巧合, 而是關心農業產銷問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從關心永續, 健康的耕作以及飲食開始, 大家可能都有相同疑問, “我們只是想要安全的吃, 為何如此辛苦?”. 畢竟自從綠色革命以來, 雖然產量大增, 成本降低, 台灣的農地卻開始變得不永續, 開始有污染, 地力過度消耗等問題. 這也就我第二個主題談到的農村的永續. 從生態, 文化傳承這些角度來看, 慣行農法都不是永續的耕作法. 一方面它是以破壞生態(使用除草劑, 殺蟲劑)的方式換取單一物種的生長, 另一方面是以化學, 科學方法替代傳統農耕知識. 如此把作物看成純粹的商品雖然提高產量以及降低耕作成本, 但長遠來看, 其損失的價值超過當下所淨賺的那些錢. 肥沃的土壤是很珍貴且很複雜之物, 暴力地用農藥以及化肥來對待破壞性是長遠甚至是不可逆的, 復育一塊土地代價何其大; 上百上千年傳承下來的古法是多麼寶貴的文化資產, 失傳也是個不可逆的損失, 要找回一項失傳的古老智慧要耗費多少心力去尋訪? 可惜這些損失的影響是相對無形且長遠的, 再加上進口廉價糧食造成的壓力, 農民似乎無能為力, 只有臣服於農藥化肥的威力.
來 自澳洲的permaculture(有人翻作樸門農藝)或能成為一個解決方案. 樸門農藝並不是單一的農法, 而是一套對待人與自然環境關係的準則. 強調三大原則:照護地球, 照顧人類以及分享多餘. 其中有幾個較具體的概念提到如何讓人能不那麼費心耕種, 或是重視傳統農業知識. 例如創造一個模擬自然的系統, 在系統建立之初, 任其展現演化的過程, 並視情況管理, 增加或減少系統中的成員. 如果經營得當, 這個自然的系統就能持續生產, 自我修復, 並且使人需要投入的能源與人工越來越少. 在峇里島, 村子裡的人在住家旁邊的森林裡就能取得生活中所需要的燃料, 草藥, 食物以及工藝用的素材.與自然合作而非對抗自然. 還有, 觀察傳統農耕中保有和自然合作的智慧. 樸門的創始者Bill Mollison之一有次到希臘, 發現種葡萄的老婦人, 總是在葡萄旁種玫瑰. 婦人說:"玫瑰是葡萄的醫生, 假如不種玫瑰, 葡萄就會生病", 背後的科學原理其實是因為玫瑰根本分泌的某些化學物質讓葡萄根吸收之後能抗蟲害. 另一個例子是在菲律賓, 一個種植香蕉的農夫在香蕉根部附近種植了豆子和辣椒, 後來發現其中原理是因為豆子能幫忙固氮, 而辣椒可以防止甲蟲攻擊香蕉根部.由此可見, 有時用自然之間一物剋一物的道理來解決自然的問題, 會比用不自然的化學撲殺方法來得更有效. 另外, 樸門農藝認為所有人都應該有農業生產力, 若是所有人都有責任從純消費者變成有農業生產力的人, 那麼就不會出現仰賴大規模, 大量施農藥, 化肥的食物生產系統, 使全球食物供應鏈成了高耗能高污染的經濟活動, 並且破壞其他生物的棲息環境以及生態平衡. 因此無論是一個陽台, 數十戶的估用, 數百人的社區甚至數百萬人的都市, 都應該設計食物生產的系統. 這樣的看法與後面會提到的都市農業以及半農半X的概念相呼應, 都說明了食物不該完全只由農村負責生產, 都市也不該只是完全的食物消費者.
延 續食物不該完全只由農村負責生產的思考, 農村也不會完全只有生產食物的價值. 曾有聽過一種說法, 說鄉下人沒文化. 或許他們說, 在農村聽不到國際知名管絃樂團演奏, 看不到某印象派大師經典畫作的展覽, 或是看不到前衛的戲劇與電影, 甚至是少了幾家小眾咖啡廳, 沒什麼文藝氣息. 文化的範疇如此狹隘, 只容得下那些奠基於雄厚的資本上, 有些甚至是移植自外來文化的文藝活動嗎? 四個來自輔大的學生不這麼認為, 於是他們花了一年的時間靠著兩部摩托車走遍台灣大小鄉鎮,尋訪並以文字和影像忠實記錄逐漸淹沒於快速時代變遷下的一百個傳統行業與手藝, 他們出了一本書叫做”尋百工”. 我認為這些傳統技藝承載的文化, 歷史意義以及匠師們的靈魂比起某些自詡文藝的人花錢買來享受(附庸風雅, 凸顯品味?)的”文化”更精彩, 更生動. 在雲林西螺有個叫藝術兵營的地方, 裡頭一群人試圖找回老匠師傳授蓋土角厝的古法, 並實際運用古法在當地蓋一個; 土溝村的有個由南藝大建築系所的學生組成的優雅農夫工作室, 他們從土溝村的最後一隻水牛找回歷史, 也找到文化, 藝術的切入點, 從最初幫水牛蓋一個家, 後來做了水牛公園, 接著很多彩繪, 裝置藝術開始出現, 村子因為這些事開始活絡起來, 村民找回自信和對周遭鄰里環境的關心, 並組織起來一同討論村子的發展以及文化傳承. 現在整個村子裡可以說是處處藏驚奇, 可愛得令不少離開家鄉的人紛紛回到村子裡住. 證實了農村不但有文化力, 而且力量還很強.
“那 麼農村裡有知識嗎?”, 這個問題若是問竹東的建泰大哥, 他會跟你說”農村是知識密集的地方”. 建泰大哥是工研院的研究員, 他認為農事牽涉到氣候, 生態, 生物, 地理, 土壤, 水文等等知識, 簡直是包山包海, 這麼多種因素綜合使得農事有相當高的複雜性, 老祖宗已經累積相當多的經驗法則流傳下來; 像是新竹阿燈大哥近幾年實踐的鴨間稻, 可以除福壽螺, 有可以得稻鴨子的糞肥, 還可以養鴨,三個願望一次滿足, 我問他怎麼想到這麼生態平衡的做法, 他說從小看著看著自然就會, 這是老祖宗的智慧. 但這些一輩子都學不完的智慧, 卻少有人運用科學研究方法研究它們. 問題的癥結在於, 人們願不願意投入心力研究與學習. 建泰大哥最常提到的就是高爾夫球桿與鋤頭的對比, 為了增進效能, 高爾夫球桿不斷推陳出新, 不知多少資源投入研究, 就為了讓玩高爾夫球的人可以把那顆小白球揮得更遠, 更準; 同樣的事為何不發生在鋤頭身上呢? 為何沒有人投入研究, 設計更好握, 更省力的鋤頭?
又 如資訊, 能源, 機械這些所謂高科技能不能運用在農事上呢?美國有一群人正在嘗試open source ecology以及global village construction set, 應該最佳的例子. 一群高科技知識份子, 來自機械, 資工, 生態, 電機, 能源等等不同領域, 他們都是該領域的菁英, 也同時意識到全球化供應鏈, 以及大規模企業化經營的生產造成環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因此他們聚集起來, 想要發展出一個小型的, 自己自足, 物質循環利用的系統, 甚至可稱這個系統為一個生態系. 生態系中包含了人, 機具, 能源, 生物, 土壤等等元素, 彼此互相依賴, 合作, 共生. 他們憑著科技的專長, 正試圖設計出可以實現這個系統的所有機具以及建設, 並將所有研究成果分享在網路上, 讓全世界所有有興趣投入的人能夠加入, 參與設計. 如果一個這樣的系統建立起來, 或許能運用他們發展出的模組, 在世界的其他角落實踐.
上 述那種種農村擁有的, 若是沒有”人”的參與, 就無法發揮其力量, 而這些人還需要是自覺已被喚醒的人, 具有主動性, 如此農村才算有了主體性; 若無法組織起來發揮力量, 農民可能只能繼續認命地任由掌權者, 財團欺壓. 除了農民需要自己組織起來之外, 也需要學界, 音樂界, 教育界, 文學界, 民間組織等等各種不同領域從各個不同角度給予力量. 像是清大彭明輝教授成立了部落格將他的觀察與批判公開讓大眾知道; 林生祥總是以農村, 農民作為題材創作的音樂; 一群關心農村議題的人組織成了”台灣農村陣線”為農民出力, 發聲; 三峽民義國小的主任甚至就在學校建立了有機菜園加上羊圈, 給學生最直接的農事體驗以及教育; 陳韻如導演的. 他們的行動無論是啟蒙, 傳播訊息或是直接走上街頭向政府施壓, 都能為農村及農民凝聚更多力量.
農 業的想像當然也不僅只發生在農村, 民以食為天, 吃飯皇帝大, 不管生活在鄉村或是都市, 人都要吃飯, 但為何分工要如此細, 讓農村專事生產, 都市只負責消費? 要破除這個迷思, 古巴以及西雅圖的都市農園是最好的例子. 古巴因為受到石油禁運制裁, 必須解決糧食生產問題, 因此土地無論是都市或是鄉村都好, 只要有辦法就盡量用來耕作, 使得農業重新被人們重視, 甚至吸引人們開始當農夫, 農夫在古巴不再是社經地位低的職業. 西雅圖則是政府就有個叫做P-Patch的部門在管理都市農園的事務, 整個西雅圖有七十多塊都市農園, 參與的人超過六千人, 而且想租下都市農園的人大排長龍, 提出申請後要等上一兩年才能排到, 可以看出這個都市對於耕作的需求是普遍的, 一方面是西雅圖早期就是個農業城, 因其地理,氣候及水文條件佳, 使得農業發展興盛, 耕作對當地人來說不是件遠在天邊的事, 再加上政府的支持及推廣, 讓都市農園在西雅圖發展得相當成功. 都市農園不但提供市民耕作, 自給自足的機會,另外還結合了食物銀行, 讓產出能貢獻出來作為社會救助, 而且也讓都市的綠化有另一種形式的表現.
提 到都市綠化, 除了草地或造景園藝之外, 若能有”可食地景”似乎是個一舉兩得的選項. 大猩猩綠色游擊隊就是因為一群有志青年觀察到這點而成立. 他們以游擊的方式在都市中實踐農作. 腳踏車菜籃, 電線桿, 好好看的台北假公園, 乃至於振興草坪都成了他們游擊的對象. 就像塗鴉似的, 遍佈各地, 一次又一次的激發人們的想像.
我在報告的最後問了大家這堂課最後的問題”我能做什麼?”. 這也是我現在不斷在問自己的, 我能為前述的那些農村做哪些付出? 本科是機械, 興趣是親自動手做一些裝置, 我想傳統技藝, 再生能源, 農具改良都是我可以考慮的方向. 最近看了一本書叫做”半農半X”, 顧名思義就是過著一半農耕自給自足, 一半發揮自己所長, 實現自己天命的生活. 我深受打動, 這是多麼令人嚮往的生活方式.更進一步, 若是能運用所學, 幫助農村, 例如教村裡的小孩數學, 英文, 甚至帶著他們跟著我敲敲打打, 或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整理. 美化村落, 使得村子就像土溝村那樣恢復生氣, 我此生了無遺憾.